他失望的看着我:“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，当初就不该带你来这个鬼地方，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过我的独木桥，你好自为之。”我叫阿悔，悔恨的悔，今年58岁。
阿悔当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，我羞于将自己的姓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同样的，如果你看到我的故事，也请不要当真。
95年的冬天，我南下来到深圳，跟我同行的还有同村的阿寿。那时刚好遇上轰动全国的六魔女案犯罪团伙被公开审判，记得当时下着雨，街上有数万人围观，我和阿寿就在人群当中。
当时我跟阿寿还谈论说:“都说人为财死，鸟为食亡，但这些人干得也太不是人事了，死不足惜。”
我跟阿寿在一家家具厂落了脚，每个月只有两百多块钱工资，那会儿馄饨都要一块多钱一碗，这点钱只能勉强维持生活。除了工作，当时我们最大的消遣就是到录像厅花上两块钱，看几部香港的谍战片。
家具厂里有一伙江西人，仗着他们人多经常欺负独自出来打工的外地人，苦活累活他们全都不碰，都丢给其他人，老板也不管，对此视而不见，那些受他们欺负的人只好忍气吞声。
我跟阿寿也没少受他们欺负，阿寿人老实，总是劝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，出来讨生活，忍忍就过去了。
可是我们越是忍气吞声，他们越是猖狂，甚至对我们吆三喝四，动手动脚的，真是人善被人欺，马善被人骑。
有一次，在工作中他们中的一个人又开始对我推推搡搡，我终于按捺不住，抄起一块木板就朝他头上砸去，他们老乡看到后都冲了过来，阿寿见状上来拉着我就跑。
我俩跑出工厂，一路狂奔，连行李都没有拿，工资也不要了。那时候其实我们身上没多少钱了，但我们又不能回去要工资，因为我们知道，我们如果回去，肯定是竖着进去，横着出来。
后来眼看着没钱了，我们就找了个工地的活，因为没有席子被子，我们就睡在木板上，没有换洗衣服，我们每天都穿同一套。工地是力气活，出汗多，我们浑身都是臭味。一起工作的工人都很嫌弃我们，吃饭的时候都离我们远远的，那种厌恶的眼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。
饱受冷眼的我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出人头地，我再也不想被人看不起。
在工地待了半年，我跟阿寿存了点钱，觉得在工地没有什么前途，就离开了。
从工地出来后，我们在天桥上摆起了地摊，看到别人卖什么挣钱就进什么，卖过衣服，鞋子，磁带。那时候流行邓丽君的歌，我们进了很多她的金曲磁带，卖得还不错。当时我还喜欢上了邓丽君那首的漫步人生路，经常哼着那句“路纵崎岖，亦不怕受磨练”。
摆地摊的时候我们还认识了同为摆地摊的阿莲。
阿莲是个福建姑娘，25岁，独自在深圳谋生，长得清清秀秀，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，我和阿寿都很喜欢她。
跟她熟悉之后，我们三个人经常玩在一起，深圳大大小小的街头都留下过我们的足迹，那段时间，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。
阿莲知道我和阿寿的心意，在一次坦诚相见之后，她选择了我。我自然心中惊喜，却碍于阿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。阿寿藏好眼睛里的失望，狠狠打了我一拳，说:“阿莲是个好姑娘，好好待他。”
就这样，阿寿搬出了我们一起租的房子，阿莲搬了进来。
虽然后来我们依然三个人玩在一块，可是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变了，阿寿的话越来越少了。没多久，阿寿离开了我们，独自进去了工厂。我跟阿莲依旧摆着地摊，阿寿偶尔会回来找我们一起吃顿饭。
我跟阿莲同居一年，期间阿莲怀过一次孕，但是我们没有要，因为当时我们还没有条件抚养孩子。
这天，我骑着三轮车准备出摊，路口突然冲出一辆奥迪车，撞到我的三轮车上。三轮车翻了，货物散了一地，我摔在地上。
奥迪车下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，一脸厌恶的看着我，骂骂咧咧的说我挡了她的路，还说深圳就是太多你们这样没本事外地佬，一个个幻想到这里发财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，不仅妨碍交通，还影响市容，赶紧滚回你们老家去吧。
说完丢下两百块钱头也不回，坐上车开走了。
再一次遭受白眼和轻视侮辱，我心中要出人头地的念头越来越强烈，就像一条毒蛇，时时刻刻在噬咬着我的内心。
那天我没有再摆摊，拖着摔伤的腿回了出租房，阿莲见我回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没有搭理她，独自思考了一整天。
我开始意识到摆地摊最多能解决温饱，想要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。
我留下阿莲一个人摆摊，自己凭着一张在地摊上练出来的嘴巴找了一份业务员的工作。
我不断跟同事搞好关系，跟他们学习经验，知道了很多行业潜规则，我使用各种手段挖掘客户，销售产品。
因为我的勤奋，很快我就做出了业绩。为了能拿下更多的业绩，我开始开始不择手段，甚至在暗地里挖同事的客户，几个月后我成了部门的销冠。
老板也开始注意到我，一次找我私下谈话，向我许诺，如果我能保持三个月连续拿销冠，那么就把部门经理这个职位让给我。
我听后更加卖力，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，每天周旋在各种场合，只为了拿下订单，我从不轻易放弃目标，只要被我盯上的客户，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被我拿下，因为我善于发现他们的弱点，无非是财和色或者名，我会用尽各种办法手段让他们在合同上乖乖签字。
我做到了连续三个月保持业绩第一，老板也兑现了承诺，我成了部门经理。
之后老板开始倚重我，带我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，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，我用我的办法帮他处理了很多麻烦，他对我越发器重，因为在他眼里，我是个有用的人。
老板有个女儿，刚刚大学毕业，长得随他爸，一百八十多斤，对我很上心。
老板没有儿子，就一个女儿，经过一段时间对我的观察，他也有意想招我上门。
他对我说:“看得出来你不是老实的人，但是正因为你的不老实才更适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，我没有儿子，所以需要一个能帮我守住产业的人，你考虑考虑。”
我脑子里闪过阿莲的影子，但是很快，对出人头地的渴望压过了我对阿莲的感情。
我同意了。
老板哈哈大笑搂着我的肩膀，说:“我就喜欢你这点，务实，永远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。”
我给了阿莲一笔钱，没有理她的眼泪，搬出了出租房。
过了一段时间，阿寿找到了我，一拳打在我肚子上，问我:“为什么？”
我笑着对他说:“这样不就成全了你么？我早就知道你对他有想法，现在我把她让给你，别假惺惺了！留下来帮我吧。”
他失望的看着我:“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，当初就不该带你来这个鬼地方，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，我过我的独木桥，你好自为之。”
阿寿走了，从此我没有了朋友。
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阿莲的消息，阿寿也从我的人生里消失不见。
从那以后，失去友情爱情的我更无所顾忌，更加唯利是图，不择手段，仿佛一切都能在出人头地四个字上找补回来。
结婚后有了岳父的支持，我手上有了钱，开始炒股，炒房，做工程，什么挣钱我干什么。
经过二十几年的商海拼搏，我拥有了不菲的身家，成为了当年一直想要成为的“人上人”。
可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，我早已厌倦这种生活。如今的我除了拥有没有感情的妻子，和靠出卖自己换来的财富，就只剩下一望无际的寂寞。
我时常在想，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阿莲，那么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呢？
倾诉:阿悔
撰文:山川提笔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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